《归田赋》作为迄今最成功的抒情小赋,在赋体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它代表了自西汉末叶以来赋体革新转变的最高成就,基本结束了大赋为主流的创作时代,而开辟了灵巧自如的小赋的新时期,使赋这种文学形式得以继续活跃发展。
《归田赋》只有二百余字,区区四段,篇幅甚小,与结构庞铺排繁冗、形式板滞的汉大赋相比,独显出它的玲珑别致。如果把汉大赋比喻成威严赫赫、金碧辉煌的宫殿群,那么张衡的这篇小赋就是于烟水迷蒙处秀乎云外的俏岭青峰,或者是炊烟袅袅下恬然自喜的竹篱茅舍,清澈明净、通透可爱。
张衡在赋中运用了十分灵活而恰当的笔法,使其显得结构紧凑、承转有度、抒情含蓄、意境通融。作者在第一段中点明了“归田”的原因。五组六言句式——“游都邑以永久,无明略以佐时。徒临川以羡鱼,俟河清乎未期。感蔡子之慷慨,从唐生以决疑。谅天道之微昧,追渔父以同嬉;超埃尘以遐逝,与世事乎长辞”,既有直抒胸臆的畅达,又有采用典故的委婉,作者将两种抒情方式相结合,一方面在内容上细致全面地表现出了内心的复杂情感,包括久居京都的忧悒、怀才不遇的愁苦,时事弥艰的感伤以及追迹渔夫、和光同尘、断绝世事的潇洒自由,另一方面在形式上使抒情的手法富有变化,而不失于单调。后三段作者写了想象中的归隐生活。先是不吝笔墨地描绘仲春的种种景色和风情,有青郁盎然的原野,蜿蜒曲折的溪流,滋荣茂盛的百草,交颈谐鸣的水禽……作者一番笔墨,春色、春声、春情无所不备,三者相与映衬,共同完成了一幅鲜艳、烂漫的二月春光图,同时,作者在其中寄托着一种雅淡、静逸、素朴、天真的情怀,使人遥想;之后张衡又以想象之笔,描写了龙吟虎啸和衔弓射猎的场景,语词雄健,气势奔腾,展现了英雄般的骄傲和自由。动词的排列和对仗,如“尔乃龙吟方泽,虎啸山丘。仰飞纤缴,俯钓长流。触矢而毙,贪饵吞钩。落云间之逸禽,悬渊沉之的魦鰡”,则使场面更加硬朗、大气而充满力量。再之后作者又变换场景,变狩猎场为书斋,行文也由飞动转为静谧。作者写自己于月夜斗室之内,弹鸣琴,挥翰墨,感经籍,悦诗书,形神洒脱,无拘无碍,以赋的笔法将摆脱倾轧、远离官场的艺术之生活逐一角度地展现出来,使人陶醉其中。而以上理想生活的各个侧面,都与现实政治社会的阴暗与丑陋形成强烈对比,发人思省。最后,作者以“苟纵心于物外,安知荣辱之所如”收束全文,直接抒发了愿远离尘嚣、神游物外的美好志趣与隐逸情怀,和首段呼应,使整篇赋文结构严谨,感情饱满,志趣鲜明。
《归田赋》的新鲜还在于它的语言。汉大赋中的遣词造语往往因着意于凸显气象而流于生涩冷僻,张衡的《归田赋》却语出清新,一派天然,晶莹圆润,如珠在泉。尤其是写景部分,作者一律采用白描的手法,不借奇彩夺目,全以亲切感人。如其中一段“于是仲春令月,时和气清。原隰郁茂,百草滋荣。王雎鼓翼,仓庚哀鸣;交颈颉颃,关关嘤嘤”,就写得自然朴素、清丽非凡。因都是四言句式,另有一番紧凑、短促的妙趣。
总而言之,张衡的《归田赋》以其短小的体制、高逸的情怀和平实的风格而成为一代名篇,并在汉赋以至中国古代辞赋史上具有重要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