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地百姓吟

唐代  ·  孟郊

无火炙地眠,半夜皆立号。

冷箭何处来,棘针风骚骚。

霜吹破四壁,苦痛不可逃。

高堂搥钟饮,到晓闻烹炮。

寒者愿为蛾,烧死彼华膏。

华膏隔仙罗,虚绕千万遭。

到头落地死,踏地为游遨。

游遨者是谁?君子为郁陶!

《寒地百姓吟》创作背景

此诗题下自注云:“为郑相其年居河南,畿内百姓,大蒙矜恤。”郑相,指郑余庆,《旧唐书》本传谓唐宪宗元和三年(808年)为检校兵部尚书,兼东都留守。同书《孟郊传》又云,李翱荐郊于留守郑余庆,辟为宾佐,后余庆镇兴元,又奏为从事。可见此诗当为元和(唐宪宗年号,806~820)中作于洛阳,时作者任河南水陆转运判官。

《寒地百姓吟》翻译

无火炙地眠,半夜皆立号。
贫苦百姓没有炉火而烘热地面睡觉,夜半冻得无法睡,只能站着挨冻,苦楚呼号不已。
冷箭何处来,棘针风骚骚。
似箭的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,带着呼啸风声像棘针一样刺入肌骨。
霜吹破四壁,苦痛不可逃。
到了凌晨霜气袭来,冲破四壁而入,那冷酷的苦痛无处可避。
高堂搥钟饮,到晓闻烹炮。
富贵人家夜宴时鸣钟奏乐,烹烧食物的香气到天亮时还氤氲不散。
寒者愿为蛾,烧死彼华膏。
受冻者愿化作扑灯蛾,宁愿被烧死也要冲向富贵人家饰有华彩的灯烛。
华膏隔仙罗,虚绕千万遭。
可惜富贵人家的灯烛也被纱罗所阻挡,千万次飞越也无法挨近。
到头落地死,踏地为游遨。
飞蛾终于倒头落地而死,死后还有被跳舞嬉戏的富贵者所践踏。
游遨者是谁?君子为郁陶!
那些嬉闹践踏飞蛾的人是谁呢?凡是正直的人听了以后,都会为此悲愤郁积。

《寒地百姓吟》注释

1
炙地:烧地。穷苦百姓或者除外旅行者,无炕,寒夜多燃火烘地后乃眠,以得温暖。
2
号:叫;哭。
3
冷箭:都是喻指刺骨的寒风。
4
棘:有刺草木的通称。
5
骚骚:风声。一本作骚劳,疑非是。
6
霜吹:从破壁吹进来的冷风。
7
高堂:高大的堂屋,指富贵人家。古代富贵人家饮宴时要鸣钟奏乐。
8
华膏:指富贵人家饰有华彩的灯烛。
9
仙罗:指罗幔。
10
遭:遍。这里借飞蛾比喻寒夜百姓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的悲惨境况。
11
到头:倒头。此“到”字即“倒”字,见《说文通训定声》。
12
为:被。
13
游遨:指整天吃喝游乐的富贵者。
14
君子:指正直的人们。
15
郁陶:这里指悲愤郁积的意思。

《寒地百姓吟》赏析

在中国文学史上,揭露如此深刻的作品,实在并不多见。这首五古,用的是赋体。

一二句,一个寒冷的冬夜,贫苦的百姓们席地而眠。本该像今天北方烧炕似地,先用柴火将地皮烘热,然后才能躺下。可他们没有钱买柴火,只得睡在冰冷的冻土上。好容易挨到半夜,冻得实在受不了,于是站起来直叫冷。“半夜皆立号”五字,非常精炼而又准确。特别是那个“皆”字,又代表了无数啼饥号寒的普通百姓。

中间四句从“冷箭”一句起,诗人的笔触从地面转向四壁。冷箭、棘针,形容从破壁中吹进的冷风。“霜吹破四壁”,极言寒风之劲。霜花竟能从破壁中吹进,屋子缝隙之大可想而知。冷风挟着霜花,穿过破壁,象冷箭、棘针一般砭人肌骨,无此生活体验者绝不能写出,有此生活体验而不关心民情者亦不能写出。而“苦痛不可逃”一句,则呼喊出受难者的心声。室内尚如此寒冷,何况冰天雪地的室外,即使逃出去,也是活活冻死。联系下文来看,这句也可看作对当时社会的控诉。在封建制度的统治下,苦寒的百姓是永远翻不了身的。

“高堂”二句写富贵人家夜宴时鸣钟奏乐,直至天明,烹调美味佳肴的香气还久久不散,四处可闻。同前面所描写的相比:贫者一何苦,富者一何奢!由此看来贫富悬殊、阶级对立,确是封建社会一个活生生的存在。在这种对立面前,贫者有两种选择,或委曲求全、苟且偷生,或揭竿而起、抗争命运。此诗作者选择了后者。

接下来六句,诗中写寒者不胜冻饿之苦,宁愿化作扑灯蛾,被灯火活活烧死。这是受冷之极、渴求温暖的一种心理变态,也是一种消极的反抗。尽管如此,那点燃着兰膏的华灯却被层层纱幔遮蔽,使他(或他们)难以接近。尽管“仙罗”遮挡,华灯难近,寒者还不住地在四周转悠,寻找机会,以求一近“华膏”。“虚绕千万遭”,虽属虚指,然却反映了寒者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的悲惨境遇。一个“虚”字,包含了极度惆怅、失意之情。

最后四句,把贫富尖锐对立的矛盾,推向了高潮。寒者绕帐转了不知多少遍,终因冻饿疲惫不堪,倒地而死。寒者一头栽倒在地,死了也无人过问。不仅如此,那些在罗帐里通宵吃喝的富人,还醉醺醺地走了出来,踏着尸体,恣意遨游。如此惨状,惨绝人寰。

全诗意境凄凉婉转,充满幽愤悲怆之情。

《寒地百姓吟》作者: 孟郊

孟郊
孟郊(751─814),字东野,湖州武康(今浙江德清县)人。早年隐居河南嵩山。后两试不第,直到四十六岁时才中进士。五十岁时任溧阳县尉,由于抱负不得施展,便放迹山林间,吟诗度日,以致公务多废,县令便另委他人代行职务,并把他的俸禄减去一半,不久辞官回家。后经河南尹郑余庆的推荐,出任河南水陆转运判官,晚年多在洛阳度过。宪宗元和九年,郑余庆再度聘他往兴元府任参军,携家眷前往,病死在赴任途中。他为人耿介倔强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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